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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第六十八章】/晋江文学城独发

一时间,谢家三兄弟和云黛的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。

众人互相见过礼,崔仪笑道,“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,蕴之和慎之两位贤弟是刚从贡院回来?”

谢叔南不说话,谢仲宣儒雅拱手,“是,刚下考场,长兄做东请我们来这吃饭。崔家表兄今日也外出用饭?”

崔仪答道,“今日约了我家二郎的妻舅在此处用饭。”

嘉宁一听探出个脑袋,“那可不巧了,你若是没约人,还能与我们一道吃饭。”

“无妨,两家常来往,日后有机会的。”崔仪这般答着,视线朝云黛看去,却见那清丽少女耷拉着脑袋,神色郁郁,并不看他。

等众人往第一楼厅堂里去,崔仪特慢了半步,走向云黛,“数日未见,云表妹近来可好?”

云黛明显感觉到除了崔仪如沐春风的目光,还有另一道灼热的视线朝她这边看来,心头微沉,朝崔仪挤出一抹笑来,“多谢仪表兄关怀,我一切都好。”

“天气转暖,冰雪消融,再过不久就要到上巳节,届时云表妹可会去曲江踏青?”

“上巳节在三月三,那时……我没准已经回陇西了吧。”

崔仪一霎怔忪,眉头拧起,“你要回陇西?”

云黛心头内疚,不敢去看他那赤诚的脸庞,略略垂下眼睛,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,“来长安游玩一趟,总会有归去的一日。”

见崔仪神色复杂默不作声,云黛于心不忍,放轻了嗓音,“此次来长安有幸结识仪表兄,日后你若有机会来陇西……”

还不等她把话说完,谢伯缙大步走了过来,神色自若,“妹妹与崔家表兄聊什么呢。”

云黛和崔仪皆是一愣。

谢伯缙很是自然地将云黛拉到身后,“方才妹妹不是说肚子饿了么,快上楼点菜吧。”又客气与崔仪道,“崔家表兄自便,我们先回雅间。改日再叙。”

云黛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朝崔仪福了福身子,往二楼走去。

崔仪望着那两人的背影,一开始还能瞧见那娇小的丁香色身影,没走两步,谢伯缙颀长的身影就将那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,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,却叫人心底无端泛起一阵愁绪。

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要回陇西了?在这之前他半点消息都没听母亲说过,明明元宵节时,她还收下了他赠的如意坠儿,笑容嫣然地系在腰间……

崔佑那边接到了妻舅,进门见到自家兄长还怔怔站在原地,抬手去拍他的肩,“大哥怎么不进雅间坐着?杵在这作甚。”

“没什么。”崔仪堪堪回过神来,暂时敛下忧愁,转身招待客人。

另一边,云黛与谢伯缙一前一后走着。

蓦得,男人的声音在背后低低响起,“妹妹舍不得崔仪?”

“不是舍不得,只是心中有愧罢了。”云黛盯着足尖绣的迎春花,淡淡道,“他是个好人,是位君子,原是我配不上他。”

在这之前,她是真心实意想与崔仪定亲的,只是世事无常,谁知道竟会演变成这样——她与自家兄长暗中勾搭,哪里还好去祸害旁人。

好在两家也只是口头有意,并未对外宣扬,也算及时止损,不然她又欠了崔仪许久。

谢伯缙听到她这自损的话,眉心微皱,一时分不清她是在贬低她自己,还是连带他一起骂了。

“你有何配不上他。”他沉下语调,“你当他是什么好归宿,平白无故有什么克妻之名,也是做了阴损事的报应。”

云黛脚步停下,扭头看他,等他说下去。

谢伯缙单手背在身后,嘴角轻扯,“是桩极隐秘的陈年旧事,昔年崔仪那个未婚妻快要进门,他院里一通房丫头却有了身孕。正妻尚未进门,怎好让庶子女诞生。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,少年人贪欢一时纰漏,一碗堕胎药赐下去便是。偏崔仪是个心慈手软的,嗯,像妹妹说的,是个好人——”

云黛听出他话中的嘲讽,也不接话,只听他继续说,“那通房苦苦哀求,他念着几分情谊,将人送到外头养胎。那时崔夫人回娘家并不知此事,等回来后那通房肚子也大了,为了给未婚妻家一个交代,崔夫人还是强行叫那通房落了胎……胎大了,要落下艰难且凶险,那通房大出血没撑过去,临死前留下一道诅咒,倒也不咒崔仪,而是咒与崔家结亲的未婚妻……”

云黛眉尖蹙起,实在搞不懂这通房的想法,冤有头债有主,未婚妻招她惹她了?

似是看出云黛的想法,谢伯缙说道,“有一些女人就爱为难女人。”

云黛语塞,想了想,还是小声辨了一句,“你们男人不一样爱斗来斗去,打来打去的。”

谢伯缙听着话半分不恼,反倒露出一抹笑,“是,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
云黛也不与他说这些男男女女的,只问道,“所以后来崔家那未婚妻真的殁了,是被诅咒的?”

谢伯缙挑眉,“你信么?”

云黛,“……”

“那家姑娘身体本就不太好,又染了病,一个没挺住就过去了。或许她知晓了崔家这桩事,或许并不知情……事情过去这些年,当年的人死的死,外迁的外迁,到底如何我也不是十分清楚。”

谢伯缙语调慢悠悠的,又噙着浅笑看向云黛,“或许诅咒真的显灵,所以与崔家结亲的人家都会倒霉。妹妹怕不怕?”

云黛先前听嘉宁说过崔仪克妻之名,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——倒没多害怕,只是细细想来,颇为唏嘘。

“当年那事,若要论起来,该怪谁呢?崔仪、那个通房、崔夫人,他们似乎都有错,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,却又有他们行事的理由。”云黛叹了口气,心说,归根结底说起来还是这世道的错,若每家都像国公府一样一夫一妻,不准纳妾纳通房,不就没这种悲剧了?

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恶人和善人,都是有对有错的尘世俗人罢了。”谢伯缙见她忧心忡忡的蹙眉模样,抬手扶了下她鬓间浅粉色的绢花,哄道,“别想那些了,免得影响吃饭的心情。”

云黛避开他亲昵的动作,幽幽斜了他一眼,“大哥哥何时调查的崔家旧事?”

谢伯缙直言不讳,“在知道你想嫁去崔家时,我就盘算起要如何拆了这桩婚。”

他答得这般干脆,倒叫云黛说不出话来,咬了咬唇,才面带赧色地咕哝一句,“老奸巨猾。”

男人向来严肃冷冽的俊颜染上浅浅的笑,“嗯,妹妹夸得好。”

云黛噎了下,也不再理他,快步进了雅间。

里头几人早已入座,见着她姗姗来迟,谢叔南赶紧招手,“云妹妹这边坐,这边位置好,沿街热闹。”

云黛走过去坐下,嘉宁边倒着乌梅饮边朝她挤眉弄眼地问,“你在外头磨蹭什么呢,这样久?是在跟崔仪说话?”

云黛讪讪一笑,“没。”

嘉宁也不追问,只投了个“我还不知道你”的眼神,等见着谢伯缙随后进来,她扬声道,“大表兄,你和云黛迟迟没过来,我们方才就先点好了菜,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么?”

谢伯缙淡淡看了眼坐在谢叔南身旁的云黛,又收回目光,单独坐下,态度随和,“不用添了,点你们爱吃的菜肴便可。”

谢叔南笑嘻嘻与云黛道,“云妹妹,我点了好几道你爱吃的。”

云黛笑道,“多谢三哥哥。”

他们倆这说着话,谢仲宣给谢伯缙倒了杯茶水,漫不经心地问,“大哥与云妹妹在外聊什么呢?”

谢伯缙接过茶杯,对上自家二弟笑意温润的黑眸,淡然道,“没什么,一些琐事罢了。”

转而又问起谢仲宣此次春闱的考试情况,轻飘飘揭过这茬。

一顿饭丰盛无比,桌上众人说说笑笑,气氛很是和谐。

……

吃饱喝足,一行人回到王府后,谢家三兄弟先去正房拜见端王爷,嘉宁则和云黛去端王妃处坐了坐。

约莫半个时辰后,谢伯缙单独来了王妃这,“姑父留二郎和三郎问询春闱作答之事,侄子先来与姑母请安。”

端王妃微笑颔首,又叫他坐下。

聊了没一会儿,谢伯缙突然有事要与端王妃单独禀明,嘉宁很有眼力见地退下,云黛心下却忐忑不安,一双眼睛盯着谢伯缙,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来——

他要与王妃说什么,是说她与崔家的婚事,还是说别的什么?他会不会一个疏漏,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直接说出来了?

“云黛,快走呀。”嘉宁见她磨磨蹭蹭,不由催道。

“噢,好……”云黛揪紧帕子,又深深地看了那正襟危坐的男人一样,种种不确定横亘在胸口,叫她烦恼不堪。

心不在焉地随嘉宁往后院走了一段路,她到底拿不准谢伯缙的心思,便寻了个耳坠落在前头的借口,折返而回。

嘉宁浑不在意,只唠叨她,“你怎么这样粗心大意的,快去找吧。找不到就算了,可别傻找,一副耳坠子而已。”

云黛连连说是,带着琥珀急急回去。

她也不好在王妃院里等着,只挑了离院外不远的小亭里候着。不曾想没等到谢伯缙出来,倒是先等到了谢仲宣和谢叔南——

“云妹妹你怎么在这?”

云黛连忙站起身来,面上闪过仓皇之色,又故作镇定地朝他们笑,“没什么,刚从姑母院里出来,瞧见这处景色不错,就坐着歇歇脚……”

“这里有景色么?”谢叔南环顾左右,二月份的料峭天气,花草树木尚未长出,只有右边那两株松柏还苍青着,却也十分寻常。

“呃,那株杏花结花苞了,我想等天气再暖和些,应当就开了吧。”云黛随手一指。

“有么?”谢叔南探头去看,嘟囔道,“哪里结花苞了,就冒了点绿芽儿。”

“你午间喝酒喝得眼花了没瞧见。”一袭薄墨灰春绸儒士袍的谢仲宣戏谑说道,又带着柔柔微笑看向云黛,“云妹妹好雅兴,但这天儿尚寒,还是不要在外久待,早些回屋歇息才是。”

他目光清明,春风和煦。

云黛直觉二哥哥应当是看出她的敷衍谎言,只是没拆穿她,心下尴尬,想着待会儿没准三位兄长一道出来,她等也是白等,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,“二哥哥说的是,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谢仲宣让了让身子,“云妹妹慢走。”

谢叔南喊道,“科举考完了,左右也无事,我明日去找妹妹玩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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